乾杯暢飲慶祝千年傳統　從狂歡儀式到文明禮儀的變遷｜延伸閱讀‧節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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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類與酒的結緣，或許始於某次遠古偶然嚐到發酵果實的經驗。考古發現，早在約五千年前，蘇格蘭奧克尼群島新石器時代聚落斯卡拉布雷的居民，已用陶罐釀造添加草藥的大麥燕麥酒。古埃及人留下釀酒紀錄，建造金字塔的工人每日啤酒配額超過一加侖；圖坦卡蒙陵墓中亦存放著來自十五個酒莊的紅白酒陶罐。從中國米酒、瑪雅龍舌蘭酒，到凱爾特蜂蜜酒與蒙古馬奶酒，酒精飲料自古跨越文化，既是日常飲食，也是節慶與儀式的核心。

一、狂歡與失控：古代飲宴的雙重面貌

對古希臘人而言，葡萄酒是文明的支柱，不善飲者甚至被視為可疑。當時的「研討會」實為飲宴，酒從中央大甕舀出分飲。詩人歐布洛斯在公元前四世紀警告：三甕酒後智者應歸家，五甕引發喧嘩，六甕使人手舞足蹈，七甕帶來鬥毆，八甕招來警察，九甕催人嘔吐，十甕則導致瘋癲與破壞。

過量飲酒有時並非意外，而是刻意為之。中世紀盎格魯-撒克遜宴會使用圓底酒杯，客人必須一飲而盡方能將杯倒置桌上；18世紀英國攝政王更命人折斷酒杯腳，確保賓客乾杯。拚酒量長期被視為男性氣概的展現，但此風氣亦常引致禍端——有研究指出，若按現實標準，連飲馬天尼的詹姆士·龐德恐已深陷健康危機。

二、乾杯的演變：從宗教祭酒到社交禮儀

「乾杯」傳統可能源於希臘人向神祭酒的儀式，後來轉變為向同伴致敬。古羅馬時期，元老院曾命令每餐必須為奧古斯都皇帝的健康舉杯；詩人馬提雅爾則記載一種宴會遊戲：賓客須按情人名字字母數飲酒，令名長者苦不堪言。

據12世紀文獻記載，英格蘭首次正式乾杯發生於公元450年，撒克遜領袖亨吉斯特之女向英王沃蒂格恩獻酒祝健康，兩人共飲後國王當場求婚。節日「祝酒碗」之名正源於撒克遜語的祝酒詞；而「同心杯」傳統中，賓客三人一組輪流飲酒，一人傳杯、一人飲用、一人護衛，相傳此習源自10世紀國王愛德華二世飲蜜酒時遇刺的教訓。

「Toast」一詞本指投入酒中調味的烤麵包片，莎士比亞劇中已有提及，至18世紀引申為「受祝賀者」。儘管乾杯禮儀繁複，歷史上常成為拚酒藉口。英國海軍每日有固定祝酒次序：先為國王，後為戰艦、官兵、敵人或情人妻子等。攝政王更鍾情競技式乾杯，賓客須為淑女名譽對飲至醉倒方休。

三、反思與節制：從禁酒運動到禮儀化

乾杯文化亦引來反對聲浪。1517年德國成立首個禁酒會，專注廢除乾杯；法王路易十四禁止宮廷祝酒；1634年清教徒治下的麻薩諸塞州亦禁此「可憎」習俗。激烈反對者威廉·普林在1628年專書抨擊乾杯源於異教與魔鬼。日記作家塞繆爾·佩皮斯曾與普林共餐，記錄他拒絕為任何人（包括國王）健康舉杯，全程戴帽端坐，神情肅然。

亦有嘗試重塑乾杯形象者。1791年出版的《皇家祝酒大師》宣揚祝酒可激發歡樂、忠誠與道德，提倡為「掃蕩惡習」「理性引領激情」等崇高理念舉杯。隨著社會演變，19世紀禮儀手冊建議祝酒應低調進行，只需眼神致意、微笑頷首。電影《北非諜影》中，堪富利·保加對英格烈·褒曼說「孩子，我看你的眼神」，正體現這種無酒之敬。

四、餘音與傳承：從酒歌到國歌的意外旅程

美國與乾杯有一段特殊淵源。1778年，約翰·斯塔福德·史密斯發表樂曲〈致天堂中的阿納克里翁〉，致敬古希臘歌頌美酒的詩人。當時倫敦的「阿納克里翁協會」以此為會歌，作為每場會議的音樂祝酒。這段旋律其後廣為流傳，被多首歌曲借用——其中一首，便是後來的美國國歌〈星條旗〉。

從新石器時代的陶罐到現代宴會的玻璃杯，從狂歡失控的飲宴到含蓄優雅的致意，舉杯的歷史映照出人類社會儀式、權力與情感的複雜交織。時至今日，無論是節慶歡聚還是簡單問候，杯中的酒或許已變，但那聲「祝你健康」所承載的連結與祝願，依然穿越千年，閃爍著文明的光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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